魚生

　　晨報記者 邵麗蓉
　　11月20日上午，安徽省高院對淮北市市容局環衛處職工高尚“挪用資金”一案開庭再審。在座的除了高尚和律師等人，還有淮北市相山區人民檢察院的退休檢察官孟憲君。65歲的孟憲君特地從淮北趕來合肥聽審，認真地聽了雙方近5個小時的辯論。
　　8年前，淮北市市容局環衛處職工高尚因經濟糾紛被起訴。孟憲君作為當時的公訴人，在瞭解案情後，認為高尚涉及的是簡單的民事糾紛，且應判無罪。果然一審法院判其無罪，但在二審時，高尚因“挪用資金罪”被判有期徒刑三年，緩刑五年。此後的幾年時間里，高尚一直向各級法院申訴，但屢遭駁回。
　　直到2013年，事件發生了轉機。2013年11月，已經退休幾年的檢察官孟憲君，到最高人民檢察院舉報自己作為高尚案二審的公訴人，在辦案中受到上級領導干預，辦案有誤，致使“明顯無罪”的高尚成了戴罪之身。
　　頂著上級領導的壓力，輿論的質疑，為一個不相干的人自我檢舉，孟憲君的勇氣從何而來？在與晨報記者的連線對話中，他自稱錯判案後，這8年來心裡都不好受，因為這是他工作30年唯一的污點，他一定要把它洗凈。
　　“一直很壓抑，退休後也是”
　　晨報：當時你明知錯判，為何要判？
　　孟憲君：是因為辦案期間所做決定都非我自己本意，而是不得不“根據領導的指示辦理”。當時我被指派審理這起經濟案件。作為該案公訴人，在弄清楚案件來龍去脈後，我發現高尚不存在違法行為，不符合起訴條件。但是“有關領導”干預，我被迫執行檢察院的抗訴決定。最終二審判決當事人挪用資金罪成立，高尚獲有期徒刑三年，緩刑五年。當時感覺自己很無力，更無奈，眼看著是錯案卻不能平反。案子辦完後，我氣得直罵，什麼“混蛋領導”！
　　晨報：你當時知道干預的是哪位領導？
　　孟憲君：不知道。我只是受到上級的指示，卻不知道是哪位領導。要知道領導干預的手段都很高明，不會留下任何可查痕跡。當然，領導干預的案件是極少數的，即使有，也大多是在法律範圍內，而不會像高尚案這樣，強行發號施令，明明無罪判有罪，使的是混蛋邏輯。
　　晨報：時隔八年舊事重提，是否因為你一直忘不了案件錯判，始終想要更正？
　　孟憲君：是的。8年來我一直很壓抑。我是1981年參加工作的，在檢察院幹了近30年。審理過無數案件，但唯有這一樁錯了。即使退休後，內心也不得安寧。
　　“檢舉後，兒子銀行賬戶被查”
　　晨報：作為中國首位自我檢舉的檢察官，你如何想到走這一步的？
　　孟憲君：向最高人民檢察院檢舉不是我想到的，是法律規定的，因為最高人民檢察院有權實行法律監督。這個案子一直是我心裡的疙瘩，無法放下。前幾年案子錯判，也沒和高尚聯繫，後來得知他不服判決，多年來都在找各種渠道申訴，但是都被駁回。於是我坐不住了，決定去北京。
　　晨報：聽說2008年你就對外檢舉過此案？還因此被領導叫去談話？
　　孟憲君：不是我主動檢舉的，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高尚案的後續進展。9月的一天，最高人民檢察院下屬《方圓》雜誌社一位記者找到我，向我瞭解案件，我就實話實說。後來有人告訴我文章上了檢察院的網站，不過當時也沒引起多大的反響。高尚依舊沒有得到伸張的機會。倒是領導就這事情找我，指我違反紀律。
　　晨報：在檢舉後，你的生活發生了什麼變化？有單位領導給你壓力麽？
　　孟憲君：今年春節前，我在檢察系統的老同事聚會上聽同事說，春節前後上頭開始調查我，說是把我近30年辦案的卷宗翻了出來，拉到市檢察院去複查，想要從中查出點什麼。還有一家銀行行長告訴我，有人去調查我兒子的銀行賬戶。此外，去年從最高檢回來後，市檢察院也找了我幾次。他們說案子沒問題，我是被高尚利用了。
　　晨報：案子判了高尚有罪，但只是緩刑，而他堅持申訴討回公道，你對此怎麼看？
　　孟憲君：跟高尚接觸了幾次，感覺他人如其名，違法的事不會幹。當然，期間也有人說，我收受了高尚的好處，但實際沒有。
　　晨報：知道周圍人對你的工作如何評價嗎？
　　孟憲君：我工作那麼多年，都是嚴格要求自己，秉承有法必依，違法必究。我也是個普通人，沒有突出貢獻，也沒有辦過錯案。記得九幾年有一次，要被調到市檢察院工作，區檢察院的領導不讓我走，說乾工作“離不開你”，我就放棄了這次機會。人活著不能光為名為利，還有別的。
　　“這次再審給我更多期待”
　　晨報：旁聽了20日的重審，你感覺如何？
　　孟憲君：這一次的再審給了我更多的期待。我相信這次庭審，有安徽省高院的裁判，還有媒體的監督，在5個小時的時間里，控辯雙方舉證辯論十分充分，一定能給出一個公正的審判。
　　晨報：本次重審全因你的檢舉？
　　孟憲君：我覺得這個案件能再審，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法律守護的是公平正義。我“舉報自己辦錯案”頂多只是一個導火線，最終靠的還是最高法、最高檢對冤假錯案的重視，他們介入案件後才迎來了轉機。
　　晨報：你如何看待國內的司法公平？
　　孟憲君：我感到中國的法制還需要完善，特別要杜絕負面的粗暴的干預權利，這是黨政國法都不允許的。這次四中全會的報告我看了幾遍，其中就有提到冤假錯案的，我覺得是很大的進步。　　（原標題：孟憲君：8年前因領導干預錯判）